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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
丁玉蝶到筏子上空,先收了祖牌,然后将‮子身‬慢慢放下去,脚刚沾到筏子,就觉得心慌气短,赶紧伏低‮子身‬,乌爬状死死扒住了筏子。

 在槽岸上看时,还只觉得是颠簸,真到了筏子上,才知道厉害,头都不知道了多少口泥水了,耳边风声水声不断,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甩将出去,丁玉蝶头一次觉得,和唱歌的比,水鬼真没什么了不起的。

 易飒和宗杭依次下来,也有样学样,手脚死死扒住筏子,那情形,颇像三只求生的蛤蟆,唯恐被甩出去。

 上头又陆续放下三只密封的防水背袋,这就是为了一切都看起来像真的而准备的待锁“宝藏”,三人都腾出一只手,艰难地取了,再各自背到背上——分量不轻,也不知道丁盘岭都安排着往里头了什么。

 “开门了”是真,但从哪儿进门还需要指引。

 那老头一手仍紧握红伞,另一手却拎着煤油灯,在震不定的筏子边迅速移照,丁玉蝶眼前发晕,只觉得目是,也不知道老头到底想找什么,就在这个时候,灯光到处,那一片的水面上忽然凹出个漩涡。

 老头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:“快!就这儿!跳!”

 丁玉蝶血冲上脑,想也不想,一头就往漩涡里扎,易飒和宗杭的反应也不慢,边跳边伸手往前去抓。

 三人几乎同时入水,“扑通”声还未及响起,就被随后卷来的给打没了。

 槽岸上随即亮起数盏探照灯,雪亮的光柱都死咬在筏子左近。

 之前怕影响煤油灯光找“门”,不敢打灯,但现在即便打了,好像也是白费——黄河水浊,卷起来更浊,再强的光都透不下去了。

 丁盘岭嘴紧抿,盯着那一处看了半天,才吩咐丁长盛:“关了吧,别叫有人看见,还以为这儿发生什么事了。”

 丁长盛挥了挥手,那几盏灯又陆续灭了。

 ***

 丁玉蝶入水瞬间,激动万分。

 不是他矫情,但真的有水鬼终其一生,都没挨过锁开金汤的边儿,更别提“领头”了,所以有这趟经历,他的水鬼生涯,也算是功德圆

 但这激动,秒变愤怒。

 妈的,什么鬼,那两人是不是有病?又不是不会游泳,一人死死抱住他一条腿是几个意思?差点抱得他在水里劈叉。

 一条腿挂一个人,每个人身上还背了包,这分量可不是盖的,丁玉蝶拼命想往上泅浮,还是止不住下沉,想破口大骂,水下没法发声,想连打水鬼招剁死这两个二百五,黄河下头又两眼一抹黑,打了估计他们也看不见。

 先干正事吧,回去了再跟他们算账。

 丁玉蝶抬起祖牌,向着额头贴过去。

 ***

 易飒死抱住丁玉蝶的腿入水。

 这腿徒劳蹬,显然是想把她甩,可能吗?怕是不知道她脸皮有多厚。

 易飒对丁玉蝶的挣扎嗤之以鼻,反抱得更紧,眼睛看不见,就拿‮体身‬去感知这水下动态。

 这感觉,像…

 养尸囦,对,养尸囦!

 似乎跳进了一个水团,虽然一臂之外就是汹涌横冲直撞,人也能感受到四面的冲力,但水团能稳住,人就不会被冲走。

 接下来呢,这水团会在水下移动吗?像水底车,或者电梯,带她们去想去的地方…

 正寻思着,身周忽然爆开一圈明显的气流震,与此同时,易飒觉得似乎有一道雪亮的闪电光,直劈进她脑子里。

 只这一秒都不到的功夫,她居然还连转了好几个念头:

 ——跟老爷庙那次一样,这应该是祖牌起作用了;

 ——但她是怎么回事?她不是不受影响的吗?

 …

 她‮子身‬没受得住这力,整个人弹撞了出去,中途似乎碰到了什么,好在虽然脑子混沌,‮体身‬的下意识反应还在,当即死死抱住。

 再然后,那道雪亮的闪电光在脑子里铺展开来,铺得无边无际,又像没信号的电视屏幕那样,屏雪花,复又渐渐清晰。

 她惊讶地发现,自己居然在手术室里。

 但手术台上躺着的不是她,穿防护服的医生护士把手术台围得水不通,明晃晃的手术大灯下,能听到手术‮械器‬的轻微碰响。

 一个护士忽然转身,端着个手术盘走出来,手术盘里,放了张血淋淋刚剥下的人脸皮,两个眼突兀地瞪着她。

 易飒腿一软,差点瘫坐到地上。

 不多时,手术台边围着的人就散开了,一个娇俏的年轻女子从手术台上坐起来——也不能说是年轻女子,她只有那张脸是青春娇的,除此之外,脖颈上,还有手臂上,皮肤都已经松弛下耷。

 她在打‮机手‬,语调很轻快:“我做完了,很快,你做不做?”

 “真的很合算,你想想原生的脸,又娇贵又费事,用那么贵的护肤品,它该起皱纹起皱纹,该没弹没弹,换上人造的就不一样了,全天候提拉,随时自净…我已经打算做个全身换肤了…”

 场景一转,又到了类似大学课堂,替代黑板的LED屏上有一棵‮大巨‬的进化树,从部的“真核生物、原核生物”开始,两边分叉,一边植物类,一边动物类。

 动物类的那一边,从单细胞动物到腔肠动物,从线形动物到鱼类、两栖类,哺类高高站在树顶末梢,代表的形象俨然是个人。

 讲台上,清瘦的中年教授正意气昂地陈述:“这棵进化树会不会永无止境地生长下去?我认为不会。”

 “月亮圆了就要缺,水了就会溢,花盛放了就要衰,人老到极致就会死——最本质的道理,永远蕴含在最普通、最常见的现象当中,进化走到尽头,就是退化。”

 底下有学生戏谑似地起哄:“所以我们人类进化到后来,就要往回走了,又变成单细胞动物吗?”

 教授微笑:“退化就代表消亡,但不是简单地走回头路,消亡有很多种方式,对吗,易飒?”

 易飒措手不及:“啊?”

 教授却盯着她不放:“是吗?易飒?易飒?”

 这声音忽然好耳

 像宗杭的。

 ***

 易飒艰难地睁开眼睛,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。

 宗杭正趴跪在她身边,一脸焦急:“易飒,你怎么了啊?”

 这是哪啊?易飒抬眼去看。

 要说是山,又不像,这是条通道,但凿得四四方方,边上坐着丁玉蝶…

 看到丁玉蝶,易飒唬得整个人都精神了。

 他背着背袋,还保持着两手握持祖牌贴额的姿势,眼睛圆睁,却毫无光泽,像个突然僵硬的木偶。

 易飒问宗杭:“怎么回事啊?”

 宗杭说:“我还想问你呢。”

 他给易飒讲起之前发生的事:下了水之后,他依照易飒的吩咐,死抱着丁玉蝶一条腿不放松,正较着劲,‮子身‬一重,自己的‮腿双‬又被人抱住了。

 他没想到那个是她,还以为是黄河底下真有水鬼,被歌招上来了,吓得头发险些奓起——正想腾出一只手去掰,脚下忽然一空,整个人,不,串在一起的三个人,全滑了下去。

 他比划给易飒看:“像那种圆筒的、螺旋的滑梯一样,人像球一样在里头骨碌骨碌撞,最后砰一下,就落到这了。我骨头都要散了,好不容易爬起来,就看到丁玉蝶…”

 说到这儿,他止不住打了个寒噤:丁玉蝶这姿势,看多久都觉得瘆人,跟蜡像似的。

 “…丁玉蝶这么坐着,你抱着我的腿,易飒,你上次,不是不受祖牌影响的吗?”

 是啊。

 易飒转头看丁玉蝶,下意识把‮子身‬挪远了些:“难道是因为我当时抱着他?”

 丁玉蝶就跟个导电体似的,把祖牌的某些功用给她导过来了?

 宗杭不觉得:“但是我当时,也抱着他啊,所以我跟你…还是不一样的?”

 易飒喃喃出声:“不一样,我们俩有差别。”

 她是三姓,1996年在三江源出的事,不那么较真的话,她其实也算是接生者,是接生者,就能开门进金汤,否则怎么接生呢?

 而宗杭既不是三姓,又不是接生者。

 易飒脑子里有线渐渐清晰:“漂移地窟出事的人里,只有两个水鬼,其它的,不是抖子八腿,就是水葡萄,他们应该都被赋予了水鬼的能力,以便来下水。”

 “但想开金汤,需要跟祖牌直接接触,上次在老爷庙,我没有近距离接触祖牌,但这一次,我抱着丁玉蝶,受到了一些波及。”

 宗杭心里一动:“那是不是意味着,其实这趟锁金汤,没有丁玉蝶也可以,你加上祖牌,照样能进来?”

 也许是,但她不敢尝试:自己只是抱着丁玉蝶的腿,脑子里就已经出了那么多莫名的画面,如果是额头直接跟祖牌接触呢?会不会从此脑子不是自己的了?彻底成了“它们”的傀儡?

 这祖牌,她可真是碰都不想碰了。

 易飒转头看向背后:“那我们是从哪儿滑进来的呢?”

 背后不远处就是一堵竖直的山岩,又或许是息壤?但听宗杭的描述,几个人滑落下来,用了不短的时间,这儿又没有沉船废料可以利用,想再烧出去,简直天方夜谭…

 正思忖着,丁玉蝶忽然噌地一下,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
 他关节僵硬,站起的姿势极其诡异,然后同样僵硬地迈步,向着廊道深处走去。

 看来,只能紧跟丁玉蝶了:以前三姓锁开金汤,用时不过一两个小时,从来都平安进出,只要跟紧带头的人,不动,应该没问题。

 易飒招呼宗杭跟上,两人缀在丁玉蝶身后,边走边四下观看。

 这廊道,真像是人工开凿的,山壁上还留有一铲子一凿子的痕迹,而且走着走着,居然发现了岩画。

 岩画就是石刻文化,一般认为,是人类祖先用石器作为工具,通过石刻来绘画,记录当初的生产生活,绘画线条一般都犷、古朴,表达的内容有简单到一目了然的,也有晦涩到比天书还难解的——毕竟三岁一代沟,现代人和原始人之间的代沟,怕是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。

 正经过的这段岩画上,有无数很抽象的小人,或奔或跑,或拽或拉,底下长长的波线,也许代表了大河,又有高高的土台耸立,上头站了两个大一点的小人,其中一个头上顶了道下扣的弧线,似乎是个蓑笠,手里像扶了翻土的木叉。

 宗杭口说了句:“大禹,大禹带人凿的这条走廊!” pEpe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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